-树妖龙牙×雀妖绫
-私设如愚公移山
-ooc如大禹治水
一.
——第几个年头来着?
我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宅邸里守了好久好久,上百年不止,起码从我有意识起,就已经过了六百年。
每年人们都会在春节时放烟花,映着整个苍穹的绚丽,我看了六百次。虽说每年都不相同,时间久了,我也懒得玩找不同的游戏了。这不,昨晚刚放的烟花爆竹,驱除名为夕的妖兽。
同样是妖怪,我还是有点可怜它的,好好待在自己的地盘不成,非要去人间找麻烦,现在估计饿坏了。
但只能待在自己的地盘也不是什么快乐的事。
守着一个荒废的宅邸,偌大的家宅现在装满了野草和蜘蛛网,蒙着灰黄的色调,若不是我用枝叶稍加装点,恐怕这个宅宇是一个生灵都没有了。这般死气沉沉,我都有点佩服我自己是怎么在这个地方修炼成精的。
不过道行还浅,再修个四百年,就能修个人形,也好看千帆竟过,食人间烟火。
无聊也罢,好好修炼便是。
就在我打定耐住寂寞四百年后一定修炼出人形时,造化弄人偏偏打搅我的宁静。
大年初一,又是鞭炮连天响,我看了看远处的亮光,屏气凝神的汲取宅邸中少得可怜的灵气修炼,忽然感觉到不远处有股陌生的妖气在慢慢接近。虽说我只是棵梧桐树妖,但好歹也称霸这方没什么妖精的土地,陌生妖怪的闯入,我还是能感知到的。
紧接着那只陌生妖怪便闯入我的视野。
红羽白首,双翼如火,猫头鹰大小的个头,乍一看像在空中燃烧的火焰,又像是美人手中翩翩舞动的红绫一般缓缓靠近。这个小家伙似乎是受伤了,夜色下血迹与红翼看不分明,跌跌撞撞地上下煽动翅膀,我感受到了它看向我的目光,接着就朝我飞来。
——别别大哥,照顾伤员怪麻烦的。
不管我如何嫌弃即将到来的麻烦事,也不能阻止这只小雀妖落在我的枝头——好吧是有我好心接住它的成分在里头。
“你也是妖怪……”小雀妖虚弱的连疑问语气都发不出,找到依靠、放下心来一般,松懈了支撑一切的意志力,晕了过去。
——这算是乐正氏医馆的开张仪式?
于是我打算等这个家伙醒了在打发它走。
我才刚刚下定决心修炼人形,可不能被一只麻烦的伤员打乱计划。所以我决定渡一点妖力给她疗伤,好得快就走得快。反正以我的道行和作为梧桐树的天资,救一只雀妖绰绰有余。不过看它伤的蛮重,看起来像是被人类打伤的,能拖着淌血的翅膀硬飞过来,也是毅力可嘉。
但即使实在昏睡,它却在抵制我的妖力。
无论我怎么施法帮它疗伤,这家伙像自带结界一样不收我一丝一毫的妖力,让人有点难以怀疑它现在的虚弱是真是假。
——好嘛,这还赖上了。
生平头一次这么郁闷的我皱了皱眉,等着肩上这只雀妖醒过来。
不过,红身白首,这样貌不太像是普通雀妖。问了土地这妖怪的来历,他也不知,说是怎么可以找管土的来问天上飞的。
好吧,倔强的妖怪,边修炼边等它醒。
三天来,雀妖时不时说些迷迷糊糊的梦话,我玩笑似的回答她,竟也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。
三天过后,雀妖动了动翅膀,接着一骨碌爬将起来想飞,双翼一痛只好落下,疼得嘶嘶叫唤。
“你谁?”忍痛而警惕的声音。
好嘛是个女妖精,还抢救命恩人的台词。
“梧桐树妖,乐正龙牙。”
“乐正?你明是妖精,用人类的姓氏做什么。”雀妖似乎摆了个鄙夷的表情,看样子和人类关系不大好。
“我所在的府邸,曾是乐正氏的老家,他们的老祖宗亲手把我栽下,算是成全了我的生命,就用他们的姓氏算作恩情。”
“……并且一直守着他们的废宅?”雀妖补充了一句。我这时才注意到,她的声音不同寻常鸟雀,脆声中多了清亮,令人双耳一艳。
“不,他们搬家了,是我动不了。”我无奈道出实情。
“在这个没有半点灵气的地方,你还能成精,还真是苦了你了。”
“别站着说话不腰疼。你倒是说说你是什么妖精。”
“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叫龙牙我就告诉你。梧桐和龙八竿子打不着干系。”
“小姑娘不是不识字吧对恩人名字这么好奇,我不说对我也没什么坏处,看你性子也不会赖着不走,伤好了就走吧。”
雀妖似乎没什么话讲,转转眼珠又说一句:“别恩人恩人的自称,这三天我没接受过你一点妖力。”
提这个我就来气,六百年来我第一次好心一回,就被当成了驴肝肺。
“那看来你也不需要我,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。”
雀妖马上警惕起来,身上羽毛攻击性的一亮,随即又暗淡下去,伤未愈,怎是我对手。“告诉我你是什么妖怪。”
雀妖无法奈我,白了一眼道:“我是一只窃脂啦,无名无姓。”
“窃脂?能御火的那种?”这个名字我略有耳闻,以前乐正家也有一只,窃脂爱吃肥肉,人们把它养在身边可以预防火灾,“你身上的伤是人类捉你时打的?”
“嗯,还有道士把我的妖力吸了不少。”
“你何苦啊跟他们回家不就是了,还天天有肉吃。我记得以前乐正家那只,在家里待的好不快活。”我也白她一眼,有福不享,现在的年轻人。
“我才不想步青鸾的后尘。这辈子最受不了只能死气沉沉的待在笼子里了。”窃脂反倒露出一副骄傲的大小姐相。
“镜子前悲歌而死的那只?你可真是有志向。”我话里带锋芒的说了句。
“你一个树妖还来和我说这些?被固定在原地几百年的滋味如何啊。”
哎,收留什么不好,非收留一个冤家,这家伙怼起话来的本事还真和我旗鼓相当。
“打乱我修炼人性的计划你还好意思在这说,”我抖抖叶子表示不满,“反正你现在也走不了,好好在乐正氏的笼子里待着吧。”
明显戳中了她的痛点,窃脂一时气急,找不出话来反驳。
“无名小辈。”若我修得人身,定会用手里的梧桐扇敲一敲这只窃脂的头。
“你得叫我前辈吧,我早就修成人形了。”窃脂直接戳中我的软肋,好在我早有准备:“那还不是被打回原形了。”
“那也比你强。”
“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。”
“你敢!”她的声音亮起来有种很强的穿透力,却不失清澈的音色,不愧是只雀妖。
而我的树叶不知是被她震的沙沙作响,还是被风吹的摇摇晃晃。
“有人来了。”
我感觉到,一群不速之客闯入我的领界。
雀妖往远方一看,本就苍白的脸色似乎更难看了几分:“又是那群人……”
我挑了挑眉:“窃脂又不是什么稀罕物,崌山上都是。”我又看了看肩上这只红色鸟雀,皱眉道:“你偷得不止肥肉吧?”
“我纯粹就是为了吃顿饭溜进一户人家,谁知那家里来了个道士,看见我就要抓。”窃脂皱着眉,很是烦恼,“你会结界什么的吗,隐身呢?”
“结界的话我向土地学了一点,应该能避开这场风波。”我伸展枝叶将她藏住,“现在,我是你救命恩人了。”
我念动咒语,浅金色的光从土里钻出,成圆圈状升起开启结界,而那群人也找了过来。
“那只窃脂的妖气怎么没了?”闯入乐正家残破旧门的道士急得抓耳挠腮,一抬头望见了院里的梧桐树。
“哈!凤凰非梧桐不栖,那只窃贼准在这个树上!”道士激动的拍着手掌,迈步就像靠近,结果当然是被我的结界弹了回去。
“你是凤凰?”我按耐住惊讶,沉着气问了句。“想太美,凤凰也不落你这棵梧桐。”我再次判断肩上雀妖的妖气,确认不是凤凰,自己没惹上大祸,便专心加固结界。
外头那道士开始布阵破结界。
“你能赢过那道士吗?”窃脂用妖力传音。
“可以。”我平静的回答。
“那你的结界防火吗?”沉默着端详了我一会儿,她想了一想,又问了一句。
“那当然。”我心想这世上哪有结界不防火,忽然想到什么,“你伤还没好别乱来,省的给我添麻……”
道士突然施法,结界连同我的身体猛地震了一震,脚下一阵酥麻,结界显形。
“树妖,劝你把那只窃脂放出来,否则我连同结界一起毁了你的根!”道士叫嚣着,看起来法力不赖。
但他说的不错,树妖的妖力来自根部,若他真击破结界,我的根被毁,徒留真身也无灵气。
我再次看向窃脂。
本就是没什么关系的妖,一只窃脂的命不值钱,若她是偷了什么,还回去也不害她性命。就乐正家世世代代的人来说,好人不少坏人不多,这群人类,迟早威胁到自己。
我权衡着良心和道德。
而她也看着我,下了决心一样叹了口气。
“加固结界。”她低声命令一句,接着双翼蓦地展开,扯开伤口撒出鲜血,
“等等!”
心里蓦地一空。
只听耳边传来一声清亮的鸟鸣,我只看到火光四起,红羽一亮。
亮光中,有一道分外耀眼。
那群人被烧的吱哇乱叫。那道士没辙,只能仓皇离开。
而窃脂一晃身形,坠落下去。
我当然是接住了它。
这一回她变得更虚弱了,也没力气拒绝我用妖力为她疗伤。
梧桐本适合做药材,疗伤效果自然不差。小家伙醒的也快。
“扯平了。”她清醒清醒神志,第一句话就是这个。
“你是多欠不起人情啊,有本事把我妖力还我。”
她愣了愣,才反应过来:“谁让你给我疗伤了?”声音带着无可奈何的愠怒。
“赶紧好赶紧走,免得那个道士回来杀我。”
窃脂却换上钉子户的表情:“我现在还飞不起来,你等死吧。”
“一起咯。”我根本没在怕的,“欠我人情下辈子还。”“你还真不怕死啊。”她似乎根本不信我有那个胆,“还不快想想有什么办法迅速获得人形,走为上策。”
“这多简单,把你的羽毛给我。”
“想得美,我直接把你烧成梧桐干。”
“我说把你身上的凤羽给我。”我耐心的解释道。看样子她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凤凰的羽毛,反而一脸问号的看着我。我笑笑,迅速伸出枝干拨下隐藏在她背上的凤羽。
那羽毛飘落在埋住我的根的土地上,在阳光下微微发光。
我捏个法诀,眼前红光一闪,只觉身体的一轻,脚下一松,再睁眼,一个褐发长辫,身着红裳,肩披红绫的姑娘正落在我怀里。
“你!”她猛地把我推开,自己又因为伤势为痊愈而一时站不稳,还不是被我一把扶住。她一双红眸怒目而视,柳眉微蹙,眼睫俏皮,嘴角的美人痣分外可爱。
“你还真有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。”
我随口夸赞一句,望见身处的乐正宅邸,又望望面前的姑娘,情景熟悉的恍惚起来。
我赶紧摇摇脑袋。
“一只凤羽也没有能让我们两个同时化为人形的妖力,你怎么做到的?”窃脂警惕的问,似乎发现面前的人没那么简单。
“六百年前,有人在梧桐树下埋了一片龙鳞。凤凰非梧桐不栖,况我又是梧桐,对凤羽有些灵性。虽然只是凤毛麟角,但也足矣护我们这些小妖周全。”我展开手中折扇,也晓得自己如今一身青白衣裳,黑白两色长发编成长辫垂在身后,比那小姑娘高了一个头,是我想要的少爷模样。
窃脂沉思一番:“所以你叫龙牙?”
“聪明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等下次那群人来,直接把凤羽交出去,万一那群人穷追不舍怎么办。”她似有些嗔怪。
“有变成人形的机会,为什么要那么麻烦的修炼啊?”我笑了。
“所以,其实你一直知道我有凤羽,只要我出招你便能确认。你故意让结界现形,让我以为你撑不住会有生命危险好逼我出手。其实有龙鳞在,那道士根本不可能把我们怎么样。”红色的眸子里装上了敌意,直直盯着我。
“我要是有那么聪明早成人了,是你出手时我才看见了凤羽,小丫头想什么呢。”我用折扇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头,“你是因为不信任我才强行出招的吧。”
她不吱声了,有些不知所措,看起来像是个偷东西被发现的小姑娘。但这种情景只是昙花一现,她又睨我一眼,嘟囔了一句:“是。”
心中不知为何多了股无名火,我把折扇一合收入袖中:“走吧,此地不宜久留。”
一个小姑娘在外流浪久了,难免都这样。没能得到除了土地以外说上话的第一个妖精的信任,不知道我是在对她失望还是对自己失望。
也罢。
二.
我伸手扶上只能停留在原地的梧桐树本体,动用龙鳞的力量立下结界。树妖本体离不开土地,哪怕我已化成人身,不保护好真身,死路一条。
“那就……分道扬镳?”窃脂站在我身后,试探性的问了句。
“恩情还没报你就想走啊。”我笑了。
“我说我这辈子最讨厌欠人情。”她恨恨地咬牙切齿。
“那好吧,满足我几个要求,我就当还你清了。”我走出大门,示意她跟上。“什么要求。”她低声问道,看起来想让她回答问题没那么容易。
“告诉我凤羽哪来的。”我朝着烟火的方向走去。
“我不知道。知道了早就用凤羽打架了。”
“猜测一下。”
她歪头回忆着:“我连凤凰都没见过,只有可能是我去拜访青鸾时,她藏在我身上的?不久以后它就被人类抓去了。”
“有可能。”“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“凤凰涅槃,浴火重生。有可能……”
“是她想凭此重生。”窃脂的脑袋瓜机灵得很,心中自以有数。
青鸾知道自己将会那样不甘消亡,于是将羽毛藏在窃脂身上。虽然鸾鸟也有凤凰一族的血脉,但没有凤凰那样神通广大,浴火重生,也必须是凤凰之火。
这么一想她又急了:“凤羽呢?我们这样化成人形不是……”她的话被我手里捏着的艳红羽毛打断。“这么小看鸾鸟的?”我为羽毛加上一层结界后放到她手心,“只要羽毛不灭,青鸾就能再次醒来。”
她将羽毛握紧贴在胸口,低声念起誓言,片刻施法将凤羽藏好。
“一定要将那鸾鸟复活?”我看着脸上陡然严肃起来的小姑娘,准备开始套话。
“对,我欠她的,还没还清。”
“你先想想怎么还清欠我的。”我轻笑一声,看她瞪大双眼一脸不爽的样子,心里不知怎么的多了些柔软。
前往凤凰所居之处丹穴之山,最快的路除了飞,就是按照人类的交通路线,只可惜身边的窃脂一时飞不了那么远,只好傍晚时分,在一个小城镇里歇脚。
大过年的,大街上热闹的很,张灯结彩,处处欢歌,这边水袖起,那边弦音落,糖果的甜味热乎乎的飘过来,被锵锵的锣鼓声震碎,红狮子蛮街乱蹦,双龙追着珠子戏闹,这番热闹情况,与一人独立在院里望烟花完全不同。更何况,身边还跟着个小姑娘。
“原来人间这么热闹。”她的红眸能把歌声映出来似的,呆呆地喃喃着。
“不是早就有人形了吗,这些还没见过?”
“窃脂虽能御火,但也极怕火,这里烟花爆竹随时可能冒出来,我们窃脂一族基本不敢来的。”女孩说着,目光似乎被街边的糖果吸引。
——难怪问我结界会不会防火。
“放心吧,我在你烧不着的。”
她似乎愣了愣神,随即又回了句:“梧桐难道不怕烧吗?”
“我易燃,会先烧起来,这样你就有足够的时间求生。”
“少在那边说情话。”
心思被猜透了,果然涉世不够深。但我又怎么会慌,小姑娘藏起脸颊的绯红已经说明她站不住脚了,只好借口买苹果糖吃去。
说是买苹果糖,她却在勾栏前仰头观望许久,我买好糖果找到她,小家伙早就跑上勾栏。到底还是藏不住好奇的心,难得有机会玩一趟,窃脂已经在慢慢踏上放飞自我的路了。
这也说明,我多多少少也给予了她安全感。
人们似乎对台上的新面孔十分好奇,想看看着姑娘年纪轻轻有何本事。只见她舞动披肩红绫,也无需伴奏,开口清唱着:
“伫倚危楼风细细。望极春愁——”
凤栖梧,这家伙还真会挑词。
她的声音有种变不了的清澈和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,好像可以穿透万物,又可以平静波澜,似能平息一切躁动,自身又如火一样热情,唱出了温度一样,天上的烟火,地上的焰火,相比之下全冷了色。一直极怕火的窃脂,倒是可以用歌声转移热量。
唱到一半,幕后也响起了乐声,她唱的正兴,随手舞起红绫,在台上旋转。长发飞舞着,周围有红羽纷飞,婀婀娜娜地落着。她时而望望人群中的我,眸里华光流转。
一曲竟痴了,迷了人心似的,许久才换来喝彩。毕竟是妖怪,不便多留,她连幕也没谢,匆匆下了台,我也挤出人群,朝她的方向走去。
她似乎被谁拦住了。
“敢问姑娘芳名?”待我走进时,正好听见那人谄媚的问。
小雀妖无名无姓,绞着脑汁想名字,而我走到她身后,答了句:
“姑娘芳名乐正绫。”
那人挨不住我冷冰冰的直视,点点头跑了。
“谁要和你姓了!”乐正绫跳开一步。
“这是报恩情的第二个要求。”她不吱声了。
“为何是绫字?”她问。
“不适合吗?”我反问。
她转转眼珠子,似乎默认了这个名字。正要开口说些什么,我却见她瞳孔一缩,接着自己也预感不好。
“刚才的舞台效果是你用妖力弄的吧?”我一把拉过她的手臂,拽着她就往不知名的巷子里跑。
“不会又是那群人吧?”
我躲在一个拐角,借着渗进巷子的光亮往外窥探。
“不,是除妖师。”
TBC.